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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花深处
1
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彼此的15岁，同为各自队里年纪最小的一个。上场之前例行握手，触到对方掌心朝气蓬勃的温暖与潮湿，眼睛明亮，笑容简单，怀有相同的纯粹憧憬与期待。
张晋休息的时候喜欢坐着看其他人练习，认真起来常常不自觉地皱眉，流露出与少年心性不符的忧愁。吴京打完一套拳，晃晃悠悠过去找他聊天，三言两语就熟了，才知道原来张晋话不多，但是很会听人讲。
能凑在一起的时间不太长，两条毛巾两瓶水，汗落下来就被各自的教练叫走，故事讲了不到一半，下一次就要以“我刚才讲到哪儿了”开头。张晋想一想，说讲到你逃课被抓了，罚扎马步。吴京拿着水瓶往手掌上一拍，当做惊堂醒木，拿腔拿调地，“那么上一回说到啊……”
一周之后两人在火车站分别，一个北上一个南下。张晋靠在椅背上脑袋放空，眉间又无意识蹙起来。列车咔啦啦准备启动的时候，身边的窗子被敲响，吴京在玻璃另一面喘着气，一个低头一个抬头，相视一笑，然后挥手作别。
再见面是次年夏天的武术比赛。十几岁的少年模样变得快，眉眼清晰了一点，凌厉了一点，笑起来还是一如昨日的简单纯粹。手掌温暖潮湿，多了一层茧子，吴京练枪张晋练剑，耍起来是不一样的刚劲灵动。张晋的剑上缚了个红丝剑穗，身上白绸布短打，一整个套路下来行云流水绵绵不断，溢出虚虚实实的飘忽感。吴京等他收势，抱拳喊他，“少侠！”
张晋不太好意思，也回身敛了剑应他，“吴兄。”
比赛结束的当天晚上不用练晚功，算是一年当中除了过年以外少有的假期。几个省队浩浩荡荡地占领了路边撸串的小摊，夏夜和辣椒闷出一身汗，脱了上衣之后全是漂亮的肌肉线条。
吴京不太吃辣，拿着签子剔辣椒，张晋凑过来问，你不吃辣？
吴京说，不太吃。
张晋说，那我帮你吃。
吴京看着张晋一口一口把嘴塞得满满，恰逢店主送来一把不加辣的烤串，腾出手来指了指坐在身边的自己。
眉梢眼角有一点点天真的狡黠，一点点温柔的躁动，一点点不易察觉又明目张胆的笑意，藏在路灯点亮的夜色里。
这个年纪理应是叛逆的，就像吴京瞒着家人和学校两边逃课，后来被罚扎马步，跑到死胡同里跟人打架，后来折了一只手。
张晋问他，你想不想喝啤酒？
吴京咽下最后一口，有点不信，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。
两人对视了一会儿，眼神清澈得像是要做个严肃的决定。看着看着突然指着对方嘴角沾着的孜然笑了，吴京抽了张纸给他擦干净，自己用舌头舔了舔，说我怕你喝完还得让我扛回去。
两个人偷偷从年长几岁的队友桌上拿了瓶雪花啤酒，溜到几条街以外的地方坐在台阶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喝。没几盏路灯的地方光线暗下来，长长的街道没了尽头，头顶洒了一片星星，还有莹莹的月光。
吴京隐约觉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有点泛红，便起身拉着他往回走，“你可别喝挺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还好走路是稳的。
“就是喝断片儿了。”
“什么叫喝断片儿，了？”
“就是喝醉了。”
“没有。”
吴京攥着张晋的手腕直接回了住处，站在楼门口问他，“你还记得住哪儿不？”
“记得。”
于是吴京松开他的手腕，又觉得放心不下。
从那双眼睛里实在看不出什么。皱眉的时候不一定难过，清明的时候不一定清醒。
吴京问他，怎么突然想喝酒？
张晋沉默了一会儿，沉默到吴京以为楼前的灯下一秒就要熄灭，黑夜会将他裹挟。
最后张晋拉着吴京进了楼，在楼梯拐角处小声地哼一两句歌，那首歌是什么，吴京没有听过。
